國泰投資長程淑芬呼籲加快氣候行動，以挽救地球危機。池孟諭攝影
昔日人稱「外資天后」，國泰金控投資長程淑芬這一回在COP26，竟當起了認真的學生。氣候融資（climate finance）怎麼做？她要學個徹底、學成歸國。
COP26氣候大會在10月31～11月12日召開，被視為「人類搶救地球的最後機會」，197個締約國坐上談判桌、訂定減排目標。此次，許多台灣團體也前進COP26、緊盯關鍵進展。系列解析報導請鎖定《遠見》數位平台。
從台北到COP26 所在的格拉斯哥，有夠遠。
《聯合國氣候變化綱要公約》第 26次締約方大會（COP26）在格拉斯哥舉辦，國泰金控投資長程淑芬從台北出發，想抵達這個蘇格蘭首府，得先飛至荷蘭阿姆斯特丹，接著轉機至英國愛丁堡，再轉車至格拉斯哥。
「我得花了超過24小時才到得了，」曾經的外資天后苦笑說。
這不是程淑芬第一次來格拉斯哥，卻是第一次受邀到COP的週邊會議中演講。回想之前擔任外資分析師的日子，來英國，除了到倫敦，也會到愛丁堡跟格拉斯哥拜訪外資基金經理人。
格拉斯哥是清朝時的鴉片出口港，是工業城市，百餘年來持續轉型，有不錯的大學，早期資產管理也有口碑。2008年金融海嘯改變了很多事，也改變了幾個歐洲城市在資產管理產業的重要性。格拉斯哥跟米蘭，不再是外資必訪，反而北歐那些偏被動投資法人所在的城市，變成新的造訪目的地。
「錢潮如水，能載舟亦能覆舟，」程淑芬說。
圖／國泰投資長程淑芬受邀至 COP26週邊會議演說。程淑芬提供
媒合金融投資，對抗氣候變遷
雖然是第一次在氣候大會公開露臉，程淑芬卻一口氣擔任了4場周邊論壇與1場亞洲責任投資論壇的與談貴賓，搞得自己很緊張。
特別是世界氣候基金會（WCF）所舉辦的活動，這個知名NGO組織的總部位於丹麥哥本哈根，自從2009年起，連續11年於《聯合國氣候變化綱要公約》締約方大會，舉辦「世界氣候投資論壇」。
隸屬於締約方大會正式的週邊會議，目的是在匯集政府、企業、非政府組織、與投資方，媒合金融投資與對抗氣候變遷的有效解決方案。程淑芬的演講主題訂為：「投資未來的創新綠能」（Investing in the Clean Energy Innovations of Tomorrow）。
創新的綠能科技，正是投資界冉冉上升的明日之星。而程淑芬心中著墨的，是能源轉型所延伸的機會跟風險，而金融機搆在其中可以扮演何種角色。
圖／國泰投資長程淑芬（左二）受邀至 COP26，一口氣擔任了4場週邊論壇與1場亞洲責任投資論壇的與談貴賓。 程淑芬提供
永續融資也要「絕不遺漏任何人」
這次到COP26，參加的第一場活動，便是國合會與中美洲銀行（CABEI）合辦的論壇，探討在氣候變遷與新冠疫情下，如何賦能女性與小微企業。
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（SDGs），強調的是「不遺漏任何人」，但程淑芬發現，國際上諸多口惠闡述永續投融資是不少，但針對較弱的新興市場、中小企業及小微放款，進展卻很有限。
她從國泰世華銀行在柬埔寨透過放款給當地小微金融機構延伸思考，這樣間接支持當地小微企業的確很有意義，長期來看，還能如何擴大金融包容性、參與更多國際永續投融資呢？
先前在研究國家金融援助時，程淑芬認識了台灣國際合作發展基金會的投融資處，才知道原來台灣在國際除了人道救援、技術支持，也有商業條件有償性投融資。因此積極學習公私部門如何合作支持新興國家、較弱勢的小微企業與女性相關的金融支持。
於是，在COP26的演講「初體驗」，除了分享國泰在東南亞微型金融作為，也分享了亞洲重要小微企業放款與女性債券的運作，精彩論述相當受到現場觀眾的肯定。
「我們觀察過去百年來金融機構做放款與投資的流程，」程淑芬說，通常一開始銀行從進案開始就大致會把國家信評差的企業排除，連被審核的機會都沒有，這跟SDGs「絕不遺漏任何人」精神相悖離。
因此，她鼓勵金融機構更積極探討金融創新，在兼顧資產品質下投資人力與專業，協助有意義的專案提升治理能力，變成「可投資」（investible）與「可融資」（bankable），才有機會推動正向循環。
圖／挽救全球暖化刻不容緩。Photo by NOAA on Unsplash
金融業者「議合」高碳排企業
國際上愈來愈嚴格檢視企業與金融機構「漂綠、漂永續」的疑慮，相較之下，國泰金控在落實責任投融資上，顯然認真許多。
今年6月，台灣還處於新冠疫情三級警戒期間，國泰金控已經宣佈，2030年所有建築物100％採用再生能源，並承諾2050年達到淨零排放，為台灣金融業邁向淨零碳排開了第一槍。
關心永續金融的機會與挑戰，程淑芬觀察到台灣在永續金融投融資上，過度集中於再生能源，但，其實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包含的面向很廣，需要公司部門協力才能完成。
另外，她也觀察到企業忙於各自表述ESG與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的連結，許多其實並沒有真正檢視自己是否符合SDGs 對每一項定義的條件。所以國泰金控2021年永續報告書就委託第三方認證，符合SDGs 定義條件的，才放上對應的項目圖誌。
能源轉型，不做製造的金融業還可以如何推動？最受推崇的是一項名為「氣候行動100」（Climate Action 100+）的國際倡議活動。由責任投資原則（PRI）及全球四大機構投資人氣候變遷聯盟共同發起，為期5年，於2017年12月12日正式啟動。
目前全球已有超過600家的投資機構簽署參與，共襄盛舉的成員們投資實力雄厚，所管理的資產規模超過60兆美元。
台灣唯一有參與簽署「氣候行動100」的，唯有國泰人壽及國泰投信。
「氣候行動100」要做的事，便是針對溫室氣體高排放量的全球前100大企業，列為優先議合對象，希望這些企業的管理階層正視氣候問題，並採取行動降低溫室氣體排放量，依循「氣候相關財務揭露建議書」（TCFD）框架，加強氣候變遷相關的財務資訊揭露。
截至目前為止，「氣候行動100」已在全球選出167家企業展開議合，亞洲企業有33家，其中3家為台灣企業――台塑石化、鴻海及中鋼。
圖／全球法規嚴控高碳排產業。示意圖。pexels
喜歡挑戰自我的投資長
「我們那時候先選台塑石化，」程淑芬說，首先兩個集團有些往來，其次全世界如果真的走向淨零：「那些支持碳排惡業的銀行也會被點名，將間接變成我們的壓力。」
根據最新公布的2019年溫室氣體盤查，全台十大碳排放企業中，台塑石化排名第二，僅次於台電，中鋼第三。台塑年排碳量逾5100萬噸，將近全台20％碳排放。
督促這些高碳排的企業做能源轉型，沒有人會認為是一件容易的事，程淑芬偏偏喜歡這種「難啃的骨頭」。特別是台塑石化，前十大股東持股超過90％，換言之可以不用太理睬任何的外部股東。
「要跟這樣的公司談，你一定要有準備好的知識能力，而且有誠意，最後人家接受你，」主張謙卑說服的程淑芬說：「我從來不覺得有錢是老大。」
程淑芬認為，投資者可以扮演的是一個「敲門」的角色。
「人家開門歡迎我們去，人家知道你來是very good intention（好意），這很重要，」程淑芬說，首要任務是讓企業感受到誠意、被感動，再來便是提供相關資訊甚至是解決方案，協助企業內部能夠流暢溝通。
在國泰與國際投資人的共同合作下，目前台灣這3家被議合企業，都已承諾2050年碳中和，程淑芬興奮地分享這又是一個領先國際的進展，「企業自己很想努力，我們也沾光，」她還是把功勞回歸給企業，並不居功。
高碳排是原罪，但高碳排不是罪
曾經有人詢問她，到底是如何翻轉這些高碳排企業，程淑芬搖搖頭：「我從來沒有翻轉企業，是企業翻轉他們自己，我跟企業講再多，企業不想做沒有用。」
後來，台塑的積極度令她欣喜，台塑告訴她目前正在規劃新的製程及替代的燃料，甚至台塑企業總管理處總經理林善志，已於COP26召開前一個月便表示：「台塑集團總裁王文淵，正在盤點2050年淨零碳排的可行路徑，會於適當時間對外完整說明。」
「高碳排是原罪，但高碳排不是罪，」程淑芬神來之筆說出一個金句，願意給企業時間，企業一旦承諾就會積極去轉型：「因為每一個企業都比你更重視以後能不能活着。」
氣候撤資，也是金融機構永續投資的妙招。
程淑芬解釋，若是企業承諾了，兌現諾言的時間到了，卻沒什麼進展，也不打算改善，投資方就可能考慮減持賣股。
根據統計，截至2020年，以挪威主權基金等投資方為主力，全世界約高達14.5兆美元的資金，從石化、礦業、水泥、鋼鐵等公司撤出，這個金額相當於台灣全年GDP的17倍，若以台灣2020年GDP規模是8500億美元換算的話。
圖／台灣愈來愈多企業響應氣候倡議。綠色和平提供
目標明確，沒有到不了的遠方
「供應鏈跟金融機構，是兩個很大的督促力量，」程淑芬說，供應鏈若是沒有符合未來碳中和的趨勢，就會失掉訂單，就沒有金主願意支持：「還是要用財經的角度，去促成零碳的行動。」
這次在COP26的所有公開演講，程淑芬自稱是野人獻曝，對她更為重要的是去學習。出發前，她便查好了20場以上與氣候融資（climate finance）相關的場次。
「我很想去學新東西，才能有更具前瞻性的論述告訴人家，同時分享合適台灣的在地化作法，讓台灣在國際上被肯定，」程淑芬說。
在這些國際投資人齊聚一堂的場子，一來可以知曉不同國家投資人運用什麼樣方式督促企業轉向淨零，二則也可以交流哪些案子合適永續投資。程淑芬不想作秀，只想加深在氣候融資、氣候科技領域的知識和技能。
「認真學生」程淑芬，腳比路長，主動尋找金融從業人員對抗地球暖化的辦法和答案。即使目的地再遠，也沒有到不了的遠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