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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現場

專訪/永續路上的長跑者,簡又新跨界實踐綠色使命

台灣永續能源研究基金會(TAISE)董事長簡又新。蘇義傑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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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使年近八旬,簡又新依然奔波於永續與環保教育前線。他曾懷抱開工廠夢,轉而追求太空研究,卻最終回歸臺灣致力於環境守護,擔任環保署長、交通部長與外交部長,持續推動永續行動,卸下官職成NGO領導者仍不懈怠。簡又新畢生致力於永續,如何不斷超越自我的綠色使命。

「不好意思,剛跟國外的組織視訊會議才結束,所以來晚了。」儘管已年近80歲,簡又新依然忙碌不休。他卸下環保署長、交通部長與外交部長的公職後,轉而擔任台灣永續能源研究基金會(TAISE)董事長,並持續擔任國家氣候變遷對策委員會顧問,對於環保、永續工作仍馬不停蹄,每天仍進辦公室來推動。

「其實,我年輕時的夢想是開間大型工廠!」簡又新娓娓道來家庭背景與成長過程中,突然說出這句話,頓時讓在場所有人都很震驚。沒有人想到,這位為了守護民眾生活環境,曾多次與「反五輕」與「反六輕」民眾第一線溝通的環保署長,竟也曾懷抱過如此截然不同的工廠夢想。

從糖廠齒輪到火箭升空,不為人知的「工廠夢」

簡又新出生於桃園,父親任職台糖,全家常隨他在新竹與台南間遷徙。孩提時,他常在台南郊外遠眺新營糖廠的三根高聳煙囪,踏入廠內看到更被比人大好幾倍的齒輪壓榨甘蔗的景象所震撼,「開間工廠,應該很了不起!」他由此立志,於高中畢業後考入台大機械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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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0年代,台灣經濟起飛,美蘇太空競賽如火如荼。蘇聯先後發射人造衛星、送狗及人上天,美國則將猴子送入太空。簡又新看著電視畫面,被太空產業的神秘與創新深深吸引,於是在台大擔任火箭社社長,投入火箭與航太技術研究。

為深入太空領域,簡又新赴美至紐約大學攻讀航太工程碩博士,期間曾獲NASA錄取通知,但他放棄此一機會,坦言:「我還是想回台灣開工廠。」但開設工廠需要龐大資金,念完博士的簡又新手頭顯然不夠。

正當他苦惱如何籌措經費時,淡江文理學院(今淡江大學)院長張建邦獲頒美國艾森豪基金會獎學金,並在美國配給一輛專屬用車。由於張建邦在紐約人生地不熟,便請簡又新擔任駕駛,剛好簡又新剛畢業想回台。這時張建邦邀請他回台在淡江任教,「有時候,緣分就是這麼意外。」簡又新笑言。但這次返台教學的契機,徹底改寫他的工廠夢。

圖/張建邦成了簡又新人生中重要的緣分。取自淡江維基館

擔任首任環保署長,修復繁榮背後代價

訪台任教時,簡又新才27歲,心中原先還懷抱著企業家夢,但他坦言:「當時我沒有一份完整的生意計畫,且開工廠過程太複雜了,我做不到!」不到5年,32歲的他已經擔任工學院院長,建立工廠的夢想,隨著投入教育與學術工作,逐漸淡去。

「我當時對公眾事務非常有興趣!」簡又新補充說明,當時教育部正全力推動科普教育,他受邀主持三台聯播的電視節目《尖端》,解說全球科技發展的最新脈動。接著,隨著美麗島事件爆發,台北市首次舉辦立委選舉,國民黨廣邀學術界人士參選。簡又新憑藉在《尖端》節目的高曝光度,順利以最高票當選立委。

1980年代,台灣經濟快速起飛,躋身亞洲四小龍之首。然而,簡又新指出,這段繁榮卻犧牲了環境——工業汙染嚴重,都市垃圾問題更是一堆難題,到處可見垃圾山,問題層出不窮。於是,政府決定成立環保署,他受委任為首任署長,展開約四年的環保工作。

為因應龐大工商業需求,政府在高雄與雲林設置五輕、六輕煉油廠,卻也因此排放大量廢氣,嚴重影響當地居民生活,引發大規模抗爭。桃園則爆發RCA土壤與地下水汙染事件,導致多人罹患癌症。此外,各地回收廢五金不當、露天燃燒的作法持續加劇汙染;街頭巷尾的垃圾山堆得像小山丘,時常自燃,濃煙四起,讓整個環境籠罩在毒霧之中。

圖/雲林麥寮六輕煉油廠。取自台塑石油官網

「我看到台灣這座美麗島嶼,曾被稱之為Formosa,卻因經濟發展造成河川汙染,在大地製造傷痕感到難過。不能賺了天下,卻賠了家園!」簡又新當時深刻體會到,體會到環保不能只顧生態本身,還要兼顧社會與經濟發展,若只顧其中一環,最終都會傷害整體。

簡又新思索著兒時工廠夢表示:「若工廠帶來的利益,換來的是居民身心受創,又算什麼成就?」,從原先「開工廠賺錢」的視角開始轉變,改以「從人民角度看問題」,思考產業與環保的平衡。這些深刻經驗,成為他推動永續政策的核心思維。

循環經濟基石,「外星寶寶」開創資源回收風潮

擔任署長後,簡又新不僅推動環保政策、改善台灣環境,例如改善地下汙水道、建立空氣監測網、蓋焚化爐等。更積極推動環境教育。「後來我對環境教育很有興趣,因為開始不到一個月,就有小學校長帶老師來採訪我。」簡又新回憶,第一位校長想在校刊撰寫「什麼是環保」,帶著老師前來詢問,讓他既驚喜又欣慰;第二位校長再度拜訪,他依舊懷抱欣喜。

然而,第三位校長前來時詢問,簡又新感到挫折:「如果校長都不知道,老師怎麼會知道?老師不知道,學生又怎麼學?學生不懂,社會就毫無概念。」此時,他深刻意識到,若要改變社會行為,全民環保教育勢在必行。

為提升全民環保意識,簡又新將教育從校園延伸到社區。1985年,寶特瓶以便利又便宜迅速普及,卻亂丟瓶子塞滿水溝蓋,常造成局部淹水。他幽默地說:「戒嚴時代山很乾淨,因為沒人入山。但開放後,大家可以上山,且迷路人不多,因為人們跟著垃圾上下山,都不會迷路!」

對此,簡又新開始著手推動垃圾政策時,常有人反問:「我已繳稅,垃圾不是政府該處理的嗎?」面對阻力,簡又新決定從孩童做起,透過「外星寶寶」來進行分類,希望以遊戲方式將玻璃罐、鐵罐、鋁罐、寶特瓶分別放入不同顏色桶子。學校當年還鼓勵學生把家裡的瓶罐帶到學校回收,讓學生教育家長,也讓家長學會回收,真正達成「一次教兩代」的效果。

因此,當年街頭隨處可見「外星寶寶」回收桶,成為他推動資源回收的成果,為後續垃圾分類與回收打下基礎,也讓台灣成為資源回收率領先的模範生。

隨著環保教育與垃圾分類觀念深入人心,資源回收系統逐步完善,為台灣循環經濟打下扎實的地基。「當時我們建立回收系統,把寶特瓶集中回收,現今還能將瓶子再製為新產品。」簡又新指出,如今資源回收已升級為循環經濟,透過自給自足的商業模式,讓整套系統得以長久運作;若完全依賴政府,效果無法持續。

圖/簡又新展示僅剩一套外星寶寶回收桶。黃泓瑜攝

收起棒子,拿出蘿蔔!轉身NGO推動永續三部曲

簡又新先後擔任交通部長與外交部長,任內推動永續環保。擔任交通部長時,他改造火車廁所,增設回收桶取代直接排放,避免惡臭。「擔任外交部長時,已是2002年,21世紀真正讓氣候變遷與永續發展登上了重要舞台。」簡又新在外交部長到國外考察氣候變遷對於湖泊不斷縮小的情況,參考國外回收分類制度的做法,以及參加氣候變遷相關國際會議等。

擔任近20年官職後,簡又新轉身投入NGO組織,持續推動永續行動。他感嘆,過去只要一紙命令就能迅速調動各部門資源,完成政策目標;如今沒有了「棒子」,必須以「蘿蔔」——鼓勵與引導——來推動企業與社會參與永續。為此,他創辦永續獎,透過比賽機制鼓勵企業投入永續發展。

「第一年僅16家參賽,現在已超過1000家!」簡又新表示,一開始舉辦各式永續比賽,許多企業質疑比賽價值、參與意願低;但隨著時間推進、口碑累積,參賽人數快速攀升,使永續成為企業達成社會責任的重要指標。

圖/簡又新4日在由TAISE舉辦的首屆觀光永續獎頒獎典禮上致詞。取自TCSA台灣企業永續獎官網

「我的個性不喜歡與人抗爭,我更喜歡用鼓勵方式,讓大家在友善氛圍中主動參與。」在簡又新帶領下,NGO不僅與政府共同推動「2050淨零」倡議,還與123家醫院及69所大學簽署備忘錄,聯手實踐碳減排。

簡又新將「改變人的思想」視為推動永續的首要目標。為此,NGO的策略分為三大步驟:首先是覺知,透過各類宣導活動,讓企業與社會大眾了解氣候變遷與永續的重要性;接著是教育,深入傳授減碳與環保知識,協助各界掌握具體執行方式;最後則是合規輔導,提供企業必要的法規與標準解說,確保永續行動能真正落實。

這套以「鼓勵」為核心的模式,不僅為台灣永續注入動能,也讓更多企業看到「做好環保就能創造商機」的可能。簡又新認為,唯有讓每個人、每家公司都自發投入,才能真正實現永續發展的願景。從政府時期的行政命令到如今的NGO倡議,他認為:「改變觀念,比任何行政手段都更為關鍵。」

延伸閱讀:簡又新:氣候變遷導致兩大風險,全台陷入碳焦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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