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球逾137個國家承諾2050年達到淨零排放,不過,實際檢視國際減碳成果,國立清華大學科技法律研究所教授范建得感慨「其實看得蠻傷心的」。
7月28-29日,外交部與台灣永續能源研究基金會舉辦《2022淨零與永續發展論壇》,范建得在演講中直指拖慢2050淨零目標的關鍵因素,包含「大幅落後的國家自定貢獻」(NDCs,Nationally Determined Contributions)「遲未到位的氣候融資」及「始終無法進入實質討埨的損失與損害。」
2015年《巴黎協定》後,改採由下而上的治理模式,讓各締約方依狀況及能力,提出溫室氣體減量計畫和目標,以控制全球升溫在1.5℃到2℃內。然而截至2021年,僅128國真正有繳交並更新氣候進度,且只涵蓋全球84.9%的碳排,並未達標。
今年6月《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》(UNFCCC,UN Framework Convention on Climate Change)在德國波昂第56屆附屬機構會議(SB 56)後,仍只有11個國家繳交NDCs,涵蓋全球4.5%排放量。另外,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(António Guterres)亦呼籲將50%氣候融資投注在氣候調適,迄今僅達到25%。關於氣候融資的討論,SB 56工作會議則以迴避實質探討作結。難道各國減排計劃卡關了嗎?
碳排大國淨零承諾大開倒車?
反觀碳排大國的減排行動,成效也不如預期。當排碳大國同意開始擺脫化石燃料之際,卻受俄烏戰爭牽動歐洲天然氣與核能投資、帶動全球小型核電熱潮,導致碳排大國延展去煤期程。去年COP26後,超過40國表態在2040年轉型清潔能源,現在看來,疫後經濟復興與戰爭效應正威脅《巴黎協定》的控溫目標。
印度曾承諾2070年淨零排放,2030年再生能源比例要達50%,然而不僅NDC紀錄不支持此論述,印度甚至大買俄羅斯原油。無獨有偶,德國也到非洲購買煤炭,中國在COP26氣候大會後改變原先去煤承諾。141個擁有全球91%森林的國家允諾在2030年停滯毀林,其中嚴重毀林的巴西、印尼未積極面對。
今年聯合國氣候變遷大會 COP27將在11月6日至18日舉行,主辦國埃及受地緣政治影響,大量投入石油、天然氣開發,甚至在今年2月的石油展中,表示要讓石油在COP27扮演比前一年更重要的角色。埃及債台高築,又面臨食物短缺,不僅減排行動有背氣候大會宗旨,也被認為做不到淨零承諾。
國際氣候行動給台灣哪些啟示?
綜觀國際實踐減排,對台灣氣候行動有哪些啟示?范建得歸納出4大方向:企業風險觀是氣候行動的驅力、是否以跨國企業寡頭們為指標、氫能是能源轉型新舞台、《巴黎協定》第六條關鍵的市場/非市場機制。
一、企業風險觀是氣候行動的驅力。在地緣政治、戰爭、貿易衝突及氣候衝擊密度愈高的情況下,氣候融資也愈趨重要。因此,應儘早規劃低碳投資的風險因應,以及如何提升發展中國家的低風險投資。
范建得強調,「災損和財務支出都是風險。」若企業沒有考量地緣政治、經濟、環境及永續成本,難以向投資者保障風險因應,造成資金挹注進不來。到頭來,發展中國家會繼續買油燒煤以因應氣候變遷,工業國家將成最大受害者。「氣候融資必須找到出口,防止惡性循環。」
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調查揭露,「氣候行動失敗是最可怕的事情,特別是對口袋很多錢的商人。」2022全球風險報告指出,企業對綠色未來充滿憂慮,擔心永續投資變成泡沫,抑或是科技轉型無法符合低成本、大規模的生產,甚至將來創新科技、大型地理科學工程會為地球帶來毀滅性損害。
換言之,想要讓行為改變、達成最終控溫,市場經濟是關鍵,企業的風險觀則是驅動力。
二、是否以跨國企業寡頭們為指標?事實上,跨國企業寡頭對ESG發展感到困惑,他們認同企業應走向環境、社會、治理的方向,但ESG樣態多、難以原則性評比。即便企業願意投入資源做ESG,要如何確認企業行動符合國際認可?
近期,UNFCCC也開始重視「漂綠問題」,在世界經濟論壇上修正並建立新的衡量指標。以標普500 ESG指數為例,為何特斯拉被踢出,石化公司卻進榜了?范建得表示,衡量企業ESG表現不能只看書面指摽,還得評估社會層面,特斯拉雖有電動車、環保永續的專業,卻存在嚴重的勞工問題及性別歧視。
專業和社會觀察如何調和,關乎未來ESG標準能否往前推進,驅動企業資金挹注的意願及方向,最終填補氣候損失與損害(Losses and damages,即減少和解決氣候變遷負面影響造成的相關損失和損害)資金的不足。
三、氫能是能源轉型新舞台。因應2050年淨零排放的能源轉型,逐漸發展出以氫氣發電取代化石燃料的趨勢,各國也紛紛尋求氫能長期合作夥伴。
歐盟和埃及為落實COP26決議、促進COP27目標,於4月10日達成合作協議。雙方同意在液化天然氣、綠氫供給及發展上,強化涵括歐、非、波斯灣曲在內的地中海綠氫聯盟。七大工業國組織G7也聲明,因應當前能源危機、擺脫對俄國天然氣依賴的短期需求,投資液化天然氣有其必要性,但應避免產生鎖入效應。
亞洲方面,日本和澳洲完成初步的商業營運示範,也在發展氫能貿易合夥計畫。范建得舉例,韓國以運輸車輛為液化天然氣的擘劃,對於電動車發展日漸蓬勃的台灣而言,未來在研發氫能作為燃料電池上,將有競合空間。
四、《巴黎協定》第六條——市場/非市場機制。在SB 56工作會議中,這項法條是唯一超出預期達成共識。未來市場機制更嚴謹但彈性變大,締約雙方合作時,可在各自政府認可下、監督進行,將產生的減碳額度再交易或利用。《巴黎協定》第六條還新增永續發展機制與非市場方法,值得台灣關注、借鏡。
企業將是轉動ESG的關鍵力
「企業嗅到風險,會付諸行動解決;相較之下,國際政壇意識到風險,反將策略綁進制度,任期結束就事過境遷。」氣候行動在國際會議中,易流於形式、程序性的概念。
范建得說明,企業巨擘在世界經濟論壇上關切的議題,不外乎是氣候變遷、綠化供應鏈及永續生活。舉例來說,企業關注碳排大國印度,因為它是市場供應鏈來源;而企業追蹤全球能源轉型、是否去化石燃料,也是因為企業要超前部署。企業意識到ESG報告不只寫給政府看,更重要的是透明公開,讓消費者、股東與公民團體檢視。
對大企業而言,與獲利相關的風險會驅動其透過實際行動、改變應對。范建得坦言,「過去習慣向利益靠攏的企業,如今突然開始關心淨零永續;而許下減排承諾的各國,一夕之間無法履行諾言了。」聽來諷刺卻有正面效果。他認為,企業將會是加速永續、轉動淨零的關鍵助力。